恋上你看书网
从出征到现在,卫平都只是一个看客,无论是指挥、作战还是谋划,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就连原本属于他职权范围内的军纪问题,大多也由马隆代劳了。现在,卫平终于有了一次身先士卒的机会,却非常悲摧地发现,自己落单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战场上落单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卫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勒住了缰绳。正在奔驰中的战马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就在这时,对面寒光一闪,“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至,正钉在这一人一马的前面,入土三分,箭尾兀自晃个不停。如果不是卫平突然勒住战马,这一箭射来,只怕卫平就要应声落马了。
独孤兰见状娇叱一声,反手便是一箭还射过去。只听得对面的那片矮树丛中发出一声闷哼,又似有重物坠地的动静。
卫平的反应也不慢,已经策马冲向那片矮树林。虽然不知道那片矮树丛中有多少敌人,但他却很明白自己的弱点,只有近身肉搏,或许还能凭借着日益精湛的刀法拼出一条生路。离着树丛还有三四步,卫平大喝一声,从战马上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之后,已经钻进了矮树丛。他出现的地方,正是刚才独孤兰一箭射去的方向。
树下,一名鲜卑叛军肩头上插了一支羽箭,仰面朝天,已然气绝。独孤兰那一箭并没有射中他的要害,他是活活摔死的。
卫平右手持刀,左手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忽听脑后风响,他右手的菜刀下意识地反手撩去。只听“嘭”的一声,这一刀却砍在弓弦上,弓弦应声而断。借着这一刀之势,卫平已经窜上了旁边的一棵矮树,顺势转过身来,这才正面面对着那个偷袭他的对手。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鲜卑少年,身披铁甲,只是头盔已经不知道落到了哪里,腰间的箭壶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长弓握在手里。不过,长弓的弓弦刚才已经被卫平间割断,少年现在手中握着的却跟烧火棍也没有多少分别。
卫平不知道矮树丛还有多少敌人,当此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来不及细想,低吼一声,挥刀便杀了过去。那鲜卑少年手中虽然只剩下一张断弓,却不肯退缩,眼露凶光,也是一声怒啸,纵身迎了上来。
论身高、力量,鲜卑少年毕竟比卫平大了三四岁,占尽上风。可是这时候并不是角力,而是生死搏杀,卫平精妙的刀法和灵巧的提纵之术便显露出优势来。两三个回合过去,那少年的断弓始终沾不到卫平半分,身上却挨了好几刀。只是少年身穿铁甲,卫平力量不足,这几刀却也伤不到他分毫。
二人正僵持之际,矮树丛忽然传出一声痛哼。鲜卑少年听到痛哼声,面色不由一变。激战之际,哪容他走神?卫平趁起机会,一刀正砍在他的右腕上。少年“啊”的一声惨叫,断弓拿捏不住,失手掉落在草地上,顿时变得手无寸铁。
刚才那声痛哼卫平也听到了,知道矮树丛中另有其人,他现在是以一敌二,必须先解决掉一个。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是经过无数次实践检验的至理名言,卫平此刻也只有让自己变得凶残起来。他虽然没有杀过人,但猪羊却宰过不少,此刻也只能把这个鲜卑少年先看作是头牲畜。
眼看着卫平手中的菜刀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割向少年的咽喉,就听得树丛外有人大喊道:“刀下留人!”
急切间,卫平手腕一抖,菜刀贴着少年的咽喉划了过去,留下一道血线。若是再深半分,少年早没有了性命。卫平回头看时,却是独孤兰已经策马来到矮树丛外边,拈弓搭箭,箭尖晃来晃去,也不知道是想指向卫平还是要指向那个少年。
卫平一击不中,本能地向后纵去,正落在独孤兰的身边,沉声问道:“他是你的族人?”
那个鲜卑少年手捂着受伤的右腕,额头上冷汗连连。他强忍着疼痛看向这边,忽然脸露惊诧之色,连声问道:“阿兰?”
独孤兰却叹了口气,道:“推能哥哥,你快走吧。”又对卫平说道:“他是婢子的表哥,求老爷饶他一命吧。”
那少年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不能走!”
卫平从来没有杀过人,如果不是生死关头,他也不想杀人。现在胜负已分,又独孤兰在持弓护在身边,那个少年已经对他形不成威胁,卫平自然不会再动手。只是见那少年性情倔强,卫平有些好笑,不由沉下脸来,道:“你若不走,难道真以为某不会杀你吗!”
这时,树丛里又传来一声痛哼。卫平忽然明白了,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要护着那个人?”
独孤兰诧异道:“推能哥哥,那个人是谁?”
少年怔了怔,终于还是垂下头,小声说道:“是阿爹,他中箭了。”
“阿舅!”独孤兰大吃一惊,从马上跳下来,冲进树丛。
原来,这片矮树丛中躲了三个人,一个被独孤兰射中,掉下树摔死了,还有两个竟然就是秃发树机能和他的儿子秃发推能。马隆此番西征,目标就是秃发树机能,他是叛军首领。只要能杀了秃发树机能,凉州的叛乱立时可以平息。此时,秃发树机能父子竟然让卫平给碰上了。秃发树机能骁勇善战,与猛虎无异。只是现在这只猛虎受了伤,而且还伤的不轻,简直是上天要送一场大功给卫平。
卫平虽然不想杀人,但面对大名鼎鼎的秃发树机能,他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无论是为了应对将来发生的五胡乱华,还是要替父报仇,他都必须掌握绝对强大的权力。如果能够把秃发树机能的首级带回去,他一定会得到司马炎的封赏。到时候,权力、地位都会接踵而来,他离实现自己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忽然,独孤兰转身跪了下来,大声说道:“老爷,求你放过我阿舅和推能哥哥吧!”
秃发树机能确实伤得很中,他是被一根铁矢射中了后背。铁甲确实可以防住弓箭,但在较近的距离上,却防不住劲弩。这根铁矢从他后背射入,透胸而去,鲜血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而他也已经昏迷不醒,刚才的痛哼只是他在昏迷中无意识间发出的声音。否则,如果他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住,又怎么配得上鲜卑英雄的这个称呼。
秃发推能咬牙说道:“阿兰,你不要求他!”
独孤兰却没有理他,膝行向前,昂起脖子抵在卫平垂下的那口菜刀上,哀求道:“老爷,你要杀就杀婢子吧,就让婢子替他们去死吧!”
卫平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大功劳,一边是独孤兰的苦苦哀求。最终,他还是仰天长叹一声,挥手道:“让他们走!”
独孤兰大喜,从地上一跃而起,连声道:“多谢老爷!”又将秃发树机能从地上扶起来,催促道:“推能哥哥,你快带着阿舅走吧!”
卫平摆了摆手,道:“你也不要忙着谢我,你现在已经欠我两条命了。好好想想,将来拿什么还我吧。”
秃发推能有些意外地接过秃发树机能,看了看卫平,又看了看独孤兰,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咬牙问道:“阿兰,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独孤兰摇了摇头,把昏迷不醒的秃发树机能交给秃发推能。
秃发推能手腕,但还是忍着痛把秃发树机能架在肩上,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问道:“阿兰,你真的不肯再叫我一声阿哥了?”
“阿哥”和“哥哥”,虽然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阿哥”是情郎,而“哥哥”只是单纯的兄长。在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近亲结婚的禁忌,表兄妹之间结亲反而是亲上加亲。这一点,不只是汉人如此,胡人同样如此。还在独孤兰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把她许给了秃发推能。
秃发推能也继承了秃发树机能的勇武,是秃发部有名的少年英雄,正是独孤兰所喜欢和崇拜的一类男孩。她从小便喜欢跟在秃发推能后面,总是“阿哥、阿哥”地叫着。当然了,秃发推能嫌她年纪太小,却不肯叫她“阿妹”,只是称呼她“阿兰”。当然了,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为了巩固各自在秃发部的地位。不管他们喜不喜欢,结局早已注定。可惜,去年文俶的那场西征,却打碎了这一切。
听到秃发推能提起往事,独孤兰只觉得心跳加快,脸颊阵阵发烫。但是看到板着脸站在一旁的卫平,独孤兰不由想起自己发过的毒誓,终究还是紧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卫平忽然沉声喝道:“等等!”
秃发推能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却也没有转头,只是冷笑道:“汉人果然无信!要杀便杀,休想戏弄人!”
“老爷!”独孤兰夹在其中,最是难办。她发过毒誓,要奉卫平为主,终身不能背叛,但又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舅舅和表哥死在卫平的刀下。除了轻声哀求,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