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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公主忽然笑了起来:“本公主要去哪里,又何管他舒不舒服?”
确实是笑,不是冷笑,不是讪笑,也不是其他什么笑,而只是非常纯粹的笑,这让卫平非常意外,这只能说明,常山公主根本没有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很快,卫平便想通了其中的原因。作为公主,常山拥有骄傲显赫的身世,作为盲人,她又难免自卑。正是这种复杂的状况让她从小缺少玩伴,别人懂的东西,她根本不懂,也不知道什么叫着“人言可畏”。
当然,从常山公主的话里,卫平还听出另外一层意思,常山公主和王济的感情并不算好。很显然,家境优越、才华横溢、英俊潇洒的王济根本看不上瞎公主,他当这个驸马,只不过是一种政治联姻,常山公主在他家里,只是一件摆设。
忽然之间,卫平觉得常山公主很可怜,也就不忍拒绝她的要求,便点头道:“那卫某便舍命相陪吧!”
在家里,王济不理她,奴仆婢女们怕她,除了每年回一次皇宫时司马炎会陪她多说一些话,已经很久没有人跟她说这么多话了,常山公主只觉得卫平的话很风趣,不由咯咯地笑了起来,素手轻抬,指了指卫平,道:“你这人,什么叫舍命相陪,难道还怕本公主吃了你不成!”
常山公主手指的方向非常准确,几乎正对着卫平的脸,这些都得益于她敏锐的听力,通过卫平说话的声音就能辨别出他所处的位置甚至距离,再加上那副墨镜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要她不起来走路,谁又看得出她是个盲人?
卫平轻轻摇了摇头,忽然发现,笑起来的常山公主其实挺美。只不过她以前一定很少笑,所以即使笑起来,也有很多的不自然。眼睛是一个人最充满灵气的地方,常山公主失去了这份灵气,欢笑也就渐渐离她而远去。戴上了墨镜,常山公主也就仿佛多了份灵气,虽然她自己看不见,但生性敏感的她却能从周围婢女的反应中清晰地感觉出来。
…
虽说陪常山公主同游,但卫平还是婉拒了常山公主让他同乘一辆牛车的邀请。再怎么同情常山公主,卫平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而且根据卫平所收集的情报,王济表面上风度翩翩,心胸其实非常狭窄。如果让王济知道卫平跟他的老婆同车出游,即使他不喜欢常山公主,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只怕他也要来找卫平拼命。卫平可不想真的舍命相陪,便从随行军士手中分了一匹马过来。
此时,街上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常山公主让人把车帘卷起,端坐其中,全然不顾外面凛冽的寒风。在这个年代,常山公主所戴的墨镜是独一无二的,很快便吸引了一些行人的目光,并且小声议论起来,只当那是一件新奇的首饰。那些议论声中有许多惊奇和赞赏,却再没有人评论她是个瞎子。而且她循着声音“东张西望”,谁又能看出她是个瞎子?
议论声虽轻,常山公主却能听出个大概,脸上的笑容渐渐灿烂起来。她什么也看不见,出游对她来说根本是件多余的事情,她此行的目的也就是想听听别人对她戴上墨镜之后的评价。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效果也令她足够满意,常山公主不禁游兴大发,竟绕了洛阳城整整一圈。
卫平倒也很有耐心,一直陪着她重新回到府门外,这才拱手道:“公主可还满意?”
常山公主连连点头道:“本公主很满意。”
看到常山公主真的很开心,卫平也很高兴,说道:“卫某手艺粗鄙,这副墨镜还有许多不到之处。既然公主满意,待卫某回去以后,另做一副精致些的送过来。”
因为是第一件产品,卫平只想着贵重,所以选择了黄金做镜架。但是,黄金质软而量重,架在鼻梁上并不舒服,这也是卫平亲自试过才知道的。而且墨镜这东西的尺寸也需要因人而异,常山公主戴的这副墨镜明显偏大。另外,碧玉虽然价值不菲,但用作镜片总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还是应当派人再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寻到一块合适的墨玉。当然,任何一件产品总是在不断的改进中才能趋于完美。
常山公主却笑道:“这件礼物是你亲自打造,本公主很满意。本公主一定会禀明父皇,给你重赏!”
卫平看到常山公主满心欢喜的模样,几乎要打消原先的念头,但是为了卫记酒楼的“长治久安”,他还是咬了咬牙,沉声道:“多谢殿下,卫某并不需要什么赏赐,只要讨一个说法!现在,卫某承诺公主的事情已经做到,那就请王济给卫某一个交代吧!”
常山公主显然没想到卫平翻脸比翻书还快,她的心思其实还非常单纯,明显愣在了当场。不过,常山公主这一次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发怒,而只是“盯”着卫平的方向“看”了半天,这才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去把夫君请出来。”
婢女领命,颠颠地去了。只片刻功夫,那婢女又返了回来,附在常山公主耳边小声说道:“老爷正和柔夫人在后庭散步。”
自从新婚夜之后,常山公主再也没有跟王济同过房。但是,常山公主孤单寂寞,王济却不孤单寂寞,他还有很多侍妾,那位小名雨柔的柔夫人就是王济的爱妾之一。如今,柔夫人已经身怀六甲,每日陪柔夫人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几乎成了王济的必修课。
对于这种状况,常山公主早就认命,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不去相争。但是今天,她却好像变了个人,冷冷地说道:“你去告诉王济,一炷香之后,本公主如果再见不到他,本公主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喂狗!”
即使她不是公主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妻,也有权力决定妾婢们的生死,这本来就是这个年代赋予她的权力,只看愿不愿意动用而已。就算她没有任何理由要处死那位柔夫人,王济也无力阻拦,这样的事情其实在贾府已经发生过多次。
果然,这一次王济没有再找理由推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概因为跑得急,连头上的帽子都歪到了一边。他还来不及把气喘匀,便连声问道:“公主不是出游去了吗,怎么发这么大的火?难道玩的不开心?”
话虽然是对公主说的,王济的眼睛却盯着卫平,脸上神情变幻。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敢跟他的妻子一同出游,令他感到愤怒、耻辱甚至还有一点点嫉妒,总之是情绪复杂。当然,无论哪一种情绪,他都只能埋在心底。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撇去常山公主这层关系不提,眼前这个少年的家世比他要强得多。对方的伯父是大将军卫瓘,老丈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尉。所以,王济有再多不满,现在也只有忍。
常山公主依然冷冷地说道:“当然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那公主为何不多玩一会,却急急忙忙把为夫找来。”王济一直盯着卫平,却没有看向常山公主。对于他来说,那个瞎子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甚至有点令人讨厌。因而直到现在,他居然没有看到常山公主脸上的墨镜。
常山公主只能辨别出王济的方位,却看不见他的动作和表情,所以也没有在意,轻轻一指卫平,说道:“不是我找你,是卫公子找你!”
王济冷笑一声,果然是这家伙捣鬼。尽管内心恨透了卫平,他表面上却仍然表现得彬彬有礼,连连拱手道:“小侯爷有何指教?”
卫平哈哈大笑,忽然把脸一沉,道:“王济,你给本侯的交代呢!”
王济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常山公主好像换了一个人,比过去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韵。造成这种变化的,自然是她遮住眼睛的那个奇怪东西。那天常山公主从皇宫回来后便告诉了他司马炎的决定,但是对于卫平能送出什么样的礼物,他并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这件能够令常山公主气质大变的奇怪东西肯定已经令常山公主十分满意了。既然常山公主已经满意,那他也该实现下一步,给卫平一个交代了。
对于常山公主,没有人比王济更加了解,所以王济一直认为卫平根本不可能找出令常山公主满意的礼物,也就没打算真正给卫平一个交代。但是,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打了王济一个措手不及。原本他还指望常山公主出面替他讲话,毕竟这世上没有比常山公主更加管用的挡箭牌了。只是看常山公主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个指望显然也要落空了。
面对卫平的步步紧逼,王济嘴角抽了抽,只得拱手说道:“小侯爷,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你看这扇大门,王某不是也没有非要拽着你来修吗?”
“大门嘛。”卫平忽然笑了起来,大声说道,“恒孝、茅班,帮王将军把大门修一修!”
那队骑兵应声分开来边,只见一个黑大汉手提巨斧,快步走上前来,刷刷两下,便将王济家两扇新安上的大门劈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