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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孙秀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卫平出事的消息,他甚至两次在街头看着卫平鲜衣怒马而去。很显然,他贴下的所谓符印对卫平一点作用都没有。
孙秀不甘心,又偷偷去了趟平昌坊。这一次,驿馆的车夫没肯送他,因为他上回弄脏了马车。孙秀是自己骑马去的,虽然动静大了些,但是万一被人发现,逃跑起来也更加容易。
闻喜侯府的围墙外面依然静悄悄,那张黄纸画就的符印也完完整整地呆在它起初呆的地方。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跑过一条黑狗,来到贴符印的那个地方,抬起一条后腿,照着墙上就撒了一泡狗尿。
孙秀当时贴符印的时候,只是在怀里偷偷备了一点浆糊,贴得并不十分牢靠。现在,符印被狗尿一冲,竟从围墙上滑落。孙秀大惊,正想上前将符印重新拾起,突然就起了一阵风,把符印卷起,飘飘荡荡,不知道去了哪里。孙秀只能望空兴叹,却又无可奈何。
当孙秀垂头丧气地回到驿馆时,却等到另外一个坏消息。
原来就在昨天,田轻、甄配、邓通等人联名上书弹劾司马伦的奏章也送到了洛阳,同时请求撤消邺城镇守。当然,整篇奏章并没有一个字提到卫记酒楼。
事实上,邺城镇守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当初,司马氏从曹魏手中夺得天下,而邺城所在的魏郡又是曹魏的发祥之地。司马炎担心曹魏死灰复燃,便在邺城布设重兵。如今,三国已然归晋,魏郡也属于腹心之地,根本不需要屯扎太多的兵马,撤消镇守的提议也早已有之。所以,这份奏章的出现是合情合理,张华当即表示赞同。贾南风对张华正信任有加,当即照准。
既然邺城撤消了镇守,司马伦就面临着一个去向问题,要么另行任命,要么回到他的封地赵国去。张华想起卫平说过的话,便建议让司马伦回到赵国,安心做他的赵王。
不过,贾南风刚刚收了司马伦的厚礼,又得他手下官员帮忙解决了心病,几一思量,便决定还是委司马伦一个官职,封他为镇西大将军,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
诏令自有朝廷派出的使臣送达。孙秀得到消息,哪敢再在洛阳停留,连忙收拾行装,星夜赶回邺城,向司马伦报信去了。
…
卫平得到消息,也深感意外。他以卫记酒楼关闭为筹码,激起邺城权贵对司马伦的反感,目的其实和他当初在洛阳打破王济家大门一样,也就是杀猴儆鸡,避免再有人觊觎卫记酒楼的秘密。结果,司马伦确实被赶出了邺城,却因祸得福,捞了个镇西大将军。同样是镇守一方,司马伦过去只管着邺城这一座城池,现在却管着秦、凉二州,权势有增无减。
因为和司马伦起了冲突,卫平也暗中使人收集了司马伦的情报,知道此人能力平庸,刑赏多由喜好。秦、凉二州正是胡汉杂居之所,形势本来就十分复杂,贾南风又把秦、凉二州交给他,久必生乱。
想到这一切竟然是由自己而起,卫平也是一阵唏嘘。但贾南风诏令已下,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修书一封,派人送往武威。马隆是武威太守,手握重兵,在凉州一境颇有威望。卫平只能早作提醒,寄希望于他能够镇慑宵小,力挽狂澜。
…
莺****长,春暖花开,一支队伍离开闻喜侯府的京郊别院,缓缓西行。队伍打着田记商队的旗号,由商队大掌柜田华亲自率领。
因为商队已经和卫家“剥离”了关系,在漫长的商路上,安全性大大降低。无论是官府还是盗贼,都可能向他们伸出魔爪。尤其是在前往羌胡这样的法外之地,危险更是无处不在。为了自保,田华也不得不像其他商队一样,抱团而行。所以,这支庞大的商队虽然打着田记的旗号,其实还包含了另外十多家规模较小的商队。
就在这些商队之中,还有一队特殊的队伍。队伍中有彪悍的武士,也有年幼的孩童。他们的行李却很简单,只是些随身衣物,连些金银细软都没有,更不要说贩运什么货物了。这支队伍领头的是个高大的鲜卑少年,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田华却对他非常尊敬,显然大有来头。其他商队尽管多有疑惑,但这支特殊的队伍并不愿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也无从打听这支队伍的来历。
商队沿着洛水一路向西,经宜阳、一泉坞,不日倒了黾池地方。黾池又名俱利城,为战国时秦赵两国会盟之地,因会盟的结果对两国均为有利,因而得名。黾池城很小,庞大的商队驻扎不下,便在城西池边扎营。
夜色渐浓,营帐外忽然响起一阵唿哨。只听马蹄声声,黑暗中似乎有无数人马杀到。田华大惊,慌忙道:“快!准备迎敌!”
十几支商队虽然抱成一团,却各怀心思,急切哪能真的同仇敌忾,只想着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货物,至于和那些马贼拼命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好。这样一来,整个营地便乱作一团。
慌乱中,田华却没有自私,亲自带了一队精壮护卫赶到营地最北边,朝那位鲜卑少年拱手道:“独孤公子,你们快撤向黾池,在下替你们挡一会!”
原来,这个鲜卑少年便是独孤蛮。卫平按照计划,开春以后便送独孤蛮前往敕勒川。不过,如果只是独孤蛮一人,只要跟着商队即可。这一次,卫平还安排了卫铄、卫璪、杨娇与他们同行,所以另外组织了一支队伍。商队虽然改为田记,但骨子里的幕后主人还是卫平。田华便是舍了全部货物不要,也不能让独孤蛮他们受到伤害。
可是,独孤蛮整日舞刀弄枪,性情彪悍,听到喊杀声,哪肯退缩,反而抽出马刀,厉声喝道:“张尚,随某来!”
田华想要阻拦,却哪里来得及。只见独孤蛮两腿一夹坐下马,踏雪乌龙骊已经如箭般窜了出去。随后一条大汉也挥着刀,带了三十多骑冲向前去,护住独孤蛮的身侧。
前方火把通明,一队骑兵突兀地出现在荒野里,乱哄哄地扑过来,约在千人上下。隔着还有一箭之地,独孤蛮便大喝道:“放箭!”
三十多人拉开弓,那箭便稀稀疏疏地射了出去。不过,对方阵形很密,倒也不是有人坠下马来,转眼就被卷入滚滚洪流,被碗口大的马蹄踏成肉泥,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然而,双方都是快马,独孤蛮这边也来不及射上几箭,便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独孤蛮手下的骑士纷纷弃了弓箭,像独孤蛮一样抽出了锋利的马刀。
忽然,那名叫张尚的大汉双目一凝,厉声道:“地粟袁!”
对面队伍中,有一个好似头目的家伙微微一怔,立刻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乱哄哄的骑兵纷纷勒马,呼喊声响成一片。冲在前面的也有几个骑术一般,急忙间控制不住马匹,直往独孤蛮他们这边冲来。独孤蛮低吼一声,策马迎了上去,马刀挥处,两名骑兵应声落马,脖颈处鲜血直流,早就死于非命。
对面那知大汉对手下的伤亡浑若未见,朗声道:“是谁叫某!”
张尚勒马向前,拱手道:“在下张尚,乃前将军麾下骑督。地粟袁族长,我家将军到处寻你不着,你却在此处沦为盗贼!”
卫平要将弘农杨家掌握在自己手里,免不了要与弘农地方官吏打些交道。而杨家已经没落,无论是弘农太守还是底下的县令,都不会把杨家旁支放在眼里,不故意打压就算仁慈了。所以,卫平就派了张尚前来。毕竟张尚是禁军前营的五品将领,又可以扛起卫平这杆大旗,弘农各级官吏不可能不卖他个面子。对于杨娇稳定杨家的局面,将大大有利。
这个马贼头目却是骨儿朵的父亲、鲜卑部落首领地粟袁。当初张尚跟在卫平身边,后来又奉命四处寻找过地粟袁的下落,因而一眼便认了出来。地粟袁也知道前将军是卫平的官职,顿时大惊,赶紧翻身下马,手捂胸前,施礼道:“在下不知是侯爷的军马,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原来,地粟袁被李肇带到洛阳,参与了司马玮挑起的那场动乱,结果碰到卫平,临阵反水。卫平本来准备安排他们父女相见,但事务繁忙,一时没有顾得上地粟袁。地粟袁毕竟是个胡人,又参与过叛乱,心下惶恐,害怕受到朝廷的惩罚,趁着乱局,悄悄潜出了京城。地粟袁本打算退回凉州,奈何缺少盘缠,走到弘农就粮草不济,最终只能做了劫掠过往客商的马贼。这么大规模一支马贼在司州腹地兴风作浪,朝廷自然不能等闲视之,调了军马围剿。地粟袁所部虽然彪悍,奈何地形不熟,中了两次埋伏,现在只剩下不足千人。
张尚感慨了一阵,叹息道:“想不到族长意气风发前来洛阳,如今三停人马却折了两停。不过,幸好遇到了张某。族长只要随田掌柜同行,自能父女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