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谢谢四叔。”楚衍搁下笔,端起饺子,向他致谢。
楚南墨这才明白,这一地的纸团是怎么来的……
“衍哥儿你这是画什么呢?”楚南墨不明所以。
“星月风筝,但冷姑娘昨天画的那副图,星星的位置,我记不太清了,怎么都觉得不一样。”
楚南墨:……
那玩意儿谁能记得清啊?
“不是,你画这个做什么?”楚南墨更奇怪了。
楚衍理所当然道,“冷姑娘的风筝丢了,很难过,我给她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但我觉得,她哭应该不是因为风筝丢了吧?”楚南墨默然。就冷姑娘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这丢的哪是风筝,丢的是一颗心吧。
楚衍浑然未觉,端着碗继续盯着宣纸琢磨。
楚南墨觉得自家大侄子,有点傻。
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被寻来的秋茗一把拽了出去。
“你在这儿打扰衍哥儿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秋茗道。
楚南墨被她扯着往外走,道,“我觉得衍儿是不是有点太直男了?冷姑娘哭成那样,能是因为丢了一个风筝吗?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啊!这得对症下药……我得提醒他一下。做风筝肯定不对,得问清楚原因再说!”
秋茗噗嗤一声笑了。
“四叔,你还好意思说衍哥儿直男?明明你才直。我问你,就算冷姑娘是因为风筝丢了,特别难过,那关我们衍哥儿什么事?”秋茗反问。
楚南墨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对啊?这也不是衍哥儿弄丢的。莫非……难道……”
突然反应过来。
“什么原因不重要!关键是,衍哥儿不想冷姑娘难过,所以才做风筝。冷姑娘不愿意说,那就不要多嘴。她说风筝丢了才难过,那当然赶紧给她做一个风筝。虽然吧,特别傻,但胜在直接实在。”
秋茗恨铁不成钢摇摇头。
“衍哥儿可比你会哄人多了。”
楚南墨沉默。原来是这样吗?楚衍是在做风筝哄冷姑娘开心?什么原因不重要,哄就对了?
“茗儿你真厉害。”楚南墨佩服地点头。
秋茗略有些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了,要不怎么套你这种木头,一套就稳呢。
……
盛京,风月坊。
银月望着桌前摆着的风筝发呆,对面坐着的萧清风,拎着酒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原来冷姑娘丢的风筝,被你捡走了。你怎么不还给人家?你知道人家多伤心吗?”萧清风话里有话。
银月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喂喂喂,喝什么闷酒啊。人明早就走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萧清风赶紧劝道。
银月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他面前那杯酒,继续喝。
萧清风苦笑一声,继续给人倒酒,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你要是真不喜欢人家,用得着每次都偷偷跟着她?你肯赴约,就是心底有她。所以,你和她走吧。”
“王爷对我有恩。”银月清清冷冷声音道。
萧清风挑眉,“但王爷肯定放你走。王爷早就说过了,花魁这个身份,你可以丢掉,喜欢什么小日子,都能给你安排上。咱们家大业大的,也不是非你不行,非你不可,有的是人能顶替你的位置。”
银月薄唇勾起一抹自嘲:“那可真是太给殷家丢人了。”
萧清风:……
好吧。
我这种小老百姓,不懂你们世族子弟的骄傲。
“家族使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萧清风望着他,眉峰皱起。
银月低眸看了自己随身的锦囊。
里面装着殷玉。
它很轻,却沉甸甸的。
“殷氏一族不做亡国奴,我们家上至八十高龄,下至垂髫儿童,无一逃生,无一苟活,誓与景国共存亡。”
大概是太难过了,又喝了两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第一次在亲友面前,提起了自己的家族。
“我早就是一个死人。”
当年景国灭亡,殷氏无力回天,父亲将尚且在襁褓之中的他,连同这枚殷玉,交给了他的生死之交,一个顶级刺客。
当一切计谋布局都没有用的时候,父亲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让他成为一个刺客,刺杀慕容皇族,为景国报仇。
这是他没有随殷家一同掩埋在尘埃里的原因。
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跟着师父学习刺杀之术。
师父很严格,将一身本事尽数交给他。
在很小的时候,他还不懂事,会羡慕邻居小朋友的玩具和零嘴,有一次在邻居小朋友的邀请下,玩了一下午,没有练功。
师父回来,大发雷霆,让他对着殷家满门灵位跪了一宿,好好思考自己活着的使命。
那灵位好多好多,多到他根本数不清。他本来应该也是其中一个牌子。
殷家这样一个以谋略著称的世家,最后将希望寄托在了匹夫之勇上。
是绝望到了何等地步。
他们也许根本没觉得能成功,只是不能容忍眼睁睁灭国的无能为力。
“你为何而活?”
这一夜,他就记下了这句话。
他为殷家而活,他不属于他自己。
后来,师父为至交报仇,刺杀大盛先帝,被乱箭射死。
他明知自己也会是一样的结果,但依旧,义无反顾走了师父的老路。
生死一线之间,被君夜宸救了。
他看见这枚殷玉,认出他的身份,想尽办法把他救了出来。
之后他一直跟随君夜宸,没再刺杀。
因为王爷说,死掉一个皇帝,下一个皇帝,依旧姓慕容。
想要报仇,匹夫之勇,果然还是不行啊。
王爷选了一条漫长又曲折的路,他决定一生追随,怎么可能半路离开。
半是恩情半是命。
王爷可以不要他报恩,但殷家人的命,注定了。
他怎么可能,为自己而活。
“王爷做的局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熬,说不准要和他们死磕一辈子。”萧清风轻叹了一口气:
“那你怎么办呢?”
银月低垂下眼眸,“为王爷尽忠一世,直到我死。”
这条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所以他自己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