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生从外头走了进来,见着那灶间的火还没生起来,便自发的走了过去,帮着苏凝生火。
只见他一手往灶里塞着枯树叶,火折子往里头一放,熊熊的火焰便燃烧了起来,三两下火苗就蹿了起来。
“你中午想吃什么,家里就只有萝卜、白菜和一筐土豆了,要不吃白菜吧。”苏凝将淘好的米倒入了锅内,拿盖子盖上。
陈永生根本就没有答话的机会,她便已经做了决定,遂折了几根柴搁在了灶里,起身朝着外面走。
“你去哪儿?”苏凝切着白菜抬头问道,这都快到了吃饭的点了。
陈永生回头道:“我去学堂接仲怀回来,你放心,我不会去和邱山里头的。”
“那你快去快回。”
“好。”
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去接儿子回家,而是打算回老屋的菜园子里摘些菜回来,顺便问二嫂要些菜种子,让苏凝种下。
越往老陈家去,他就觉得步伐沉重,原本经常回去的地方,此刻竟然不想进去。
望着院子里头正在洗衣裳的二嫂,陈永生推着篱笆门的手一顿——
“四、四弟,你怎么回来了?”杨絮起身擦了擦满是水迹的手,朝着院子门口走了过去,打开门让他进来。
陈永生四下看了一眼,见着正房的门帘子放了下来,低声问道:“二嫂,家里的人呢,怎么没瞧见?”
杨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娘和玉珠在屋里头歇着,爹带着大哥去田里头了,有生带着孩子们去外头捡柴了,你三哥在屋里温书,三嫂子出去窜门了,你回来是——”
还不等她问完话,就听见陈鱼从后头菜地里回来,手里头捧着一簸箕新鲜的菜:“娘,我割了韭菜回来,要不咱们中午就炒韭菜吃吧。”
家里的水煮白菜从年前吃到现在,她的嘴里都没味儿了。
杨絮听着陈鱼大呼小叫的,立马走了过去,扯着她的胳膊嘘声道:“你小点声,别把你奶给吵醒了,等会又得挨骂!”
陈鱼一点都不在乎的挑拣着簸箕里的韭菜,瞥了一眼陈永生,“四叔,你回来做啥,不是都分家了,干嘛还要回来,小心奶骂您!”
“鱼儿,你在胡说些什么!”杨絮低声呵斥着,脸上露出一抹惊恐,生怕陈永生会去告状。
陈永生知道二房在家里的难处,伸出手摸了摸陈鱼的脑袋:“二嫂,鱼儿是越来越大了,知晓的也多了,你放心,我不会去见娘,回来就是想要问您要些菜种子,不晓得您有没有?”
老陈家的菜地一直都是二房的人照看着的,每年菜地里种什么菜,都是杨絮打理,手里头自然是有菜种子的。
“四弟,你先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拿。”说着瞪了一眼陈鱼,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将往年收的菜种子取了出来,递给了陈永生。
“这里头有黄瓜,辣椒,韭菜,菠菜,白菜,苦瓜,豇豆,茄子……”杨絮将一小包一小包的菜种子搁在陈永生的手上。
陈永生一只手都快放不下了,看的陈鱼在一旁急急道:“娘,您给这么多,四叔哪里拿的下。”
“二嫂,这也太多了些。”
杨絮的双眸里散发着光芒:“这哪里就多了,不过是些菜种子而已,这些啊,都是将来你们种了要吃的,赶紧收起来,别让娘一会儿起来看见了。”
“可是,这么多我也拿不了啊,二嫂!”望着那一小包一小包的菜种子,陈永生的面上露出一抹为难。
杨絮看了一眼陈鱼手里的簸箕,想要将那簸箕里的韭菜给取出来,可陈鱼却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娘,要不我给四叔带过去,这韭菜也给四叔吧。”
“那哪成,万一被你奶知道了——”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杨絮连忙朝着陈永生解释,“永生,不是我不给你,是这韭菜它是明面上的,娘她万一看见了,会——”
“二嫂,有这些菜种子就成了,这韭菜我不要!”陈永生看了一眼陈鱼,“要不让鱼儿跟着我回去一趟,我这手……”
杨絮犹犹豫豫不敢搭腔,这会儿正是晌午,大周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了,万一见着鱼儿不在家里头,恐怕——
“四弟,要不……”
“娘,我给四叔送了立马就回来,这韭菜给您搁在这,我回来摘!”陈鱼一把夺过杨絮手里剩下的菜种子,直接将那筐韭菜倒在了地上,将菜种子搁在筐子里,又抱了半把韭菜,嘻嘻一笑,扯着陈永生迅速的出了院子。
“鱼儿,你怎么能——”望着地上剩下的韭菜,杨絮吓得脸都白了,这孩子怎么能自个做主把韭菜给人了。
陈鱼已经扯了陈永生出了院子,杨絮不敢大声喊他们,只好悄悄的将剩下的韭菜给捡起来,回头瞥了一眼正房的门帘子,听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正房门后,陈玉珠捏着帕子松了一口气,嘴角角带着一抹笑。
回头看了一眼酣睡的大周氏,见她没有醒,便坐回了原位,继续绣着手里头的帕子。
“四叔,您甭担心,这韭菜我娘她不会同奶说是我拿了给你们的。”陈鱼如同小大人一般走在陈永生的右侧。
“鱼儿,咱们先不回老屋,先去村里的学堂接仲怀回来,你等会再同我们一块儿回去。”陈永生望着陈鱼稚嫩的脸上全是坚韧,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孩子在老陈家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四叔,仲怀去祠堂跟着苏姥爷一块儿读书了吗?”
“嗯,今儿刚送去,怎么,你也想去?”陈永生见着她脸上露出一抹艳羡。
陈鱼摇了摇头,那抹艳羡的目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与她年岁不符的深沉:“四叔,奶不会让我们去的,我们在奶的眼里都是赔钱货,我只是有些羡慕四叔能够分家,羡慕仲怀能去学堂读书,四叔,如果我们也能分出去该多好啊,就算是条件差点,也总比在家里被奶骂,吃不好睡不好强,我爹和娘都不敢在家里头说话,仲贤比仲怀还大半岁,可身子骨却瘦的——”
陈鱼声音有些哽咽,眼眶通红通红的,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她说的那些话陈永生如何能不懂,二哥和二嫂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七岁的陈鱼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鱼儿,你甭这般想,都是老陈家的孩子,你奶就是嘴上不饶人,心还是好的。”也是被生活给逼的,若是老陈家的条件好一些,孩子们也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
“四叔,我就想像您和四婶一样分家,您说爷和奶能答应不?”陈鱼抬头望着陈永生,想从他那得到答案。
陈永生被她问的有些哑口无言,分家的事情只怕爹不会答应的,更别提娘了。
可这般残忍的话,他实在不好说出来伤了孩子的心,只好安慰道:“鱼儿,你也知道,四叔是怎么被老陈家分出来的,难道你要让你爹和四叔一样受这样重的伤?”
“不,我不要!”陈鱼断然摇头。
陈永生带着她拐入了学堂:“鱼儿,你还小,有些事情四叔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要不,等会你和我回家,让你四婶告诉你,成不?”
陈永生想的是让苏凝好好劝劝孩子,自己嘴巴笨,怕说错了话,让孩子给误会就不好了。
陈鱼重重的点了点头,同陈永生一块儿接了仲怀下学。
当她见着苏清河教孩子们读书习字的时候,眼中又露出那种深深的渴望,刺痛了陈永生的心。
老陈家原本还是供的起孩子们读书的,至少自己小时候曾和三哥一块儿读过书,虽不像三哥一样能做文章,但字还是认得的。
打从三哥通过了县试、府试后,家里头便不再让他们读了,只勒紧了裤腰带供三哥一人。
后来三哥偶尔有了兴致也会教孩子们一星半点,可自三哥成了亲搬到镇子上住以后,就再也没人教他们了。
导致家里头也就大哥家的孩子识得几个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