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炕下的陈仲贤听着陈鱼说自己晚上做梦喊饿的事情,再看娘的脸色不太好,连忙扑了过去,抱住杨絮的腿。
“娘,我不饿,我那是做梦,梦里都不是真的。”
杨絮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恍惚间泪眼婆娑,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命有多苦。
仲贤都五岁半了,可瘦弱的像个四岁的孩子,她鱼儿从小到大哪里穿过一件好衣裳,浑身上下都是补丁。
更别提自己嫁入老陈家后挨了大周氏多少打骂和白眼,可尽管如此,她都一一受着,谁让她是用粮食换的亲事儿。
但如今孩子们渐渐的都大了,大周氏打骂自己没关系,可孩子们——
想到这儿,杨絮擦了把眼泪,看向蹲在地上的陈有生。
“有生,鱼儿说的没错,咱们有手有脚,分家后肯定饿不死,要不,要不咱们就分了吧!”分了,哪怕她们少吃点,也总能让孩子们都吃饱。
“啊——”陈有生吓得一个腿软跌坐在地上,十分震惊的望着炕上坐着的杨絮。
“孩儿她娘,这话咱可不能乱说啊,爹娘要是听见了,肯定又得骂我们。”陈有生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有生,我二十岁进了老陈家的门,这十二年我不曾偷懒耍滑过,爹娘让我们干啥就干啥,可咱们的孩子不该跟着我们受这种苦,你如果不去说的话,那我去说。”杨絮显然也是下了决心了。
陈鱼一听她娘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遂从炕上起身,将蹲在地上的陈有生给拉扯了起来。
“爹,你不去说,那我去和爷说。”
“那哪里成,你爷他——”陈有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一拍大腿,断然道,“还是我去吧。”
爹和娘本就不喜欢杨絮,万一她们娘俩去说,指不定会挨顿打骂,自己皮糙肉厚,爹娘就算是打,也没关系的。
陈鱼闻言,立刻兴奋的问道:“爹,那你啥时候去同爷说,是现在吗?”
陈有生被陈鱼摇晃的有些头晕,求救似的看向炕上的杨絮。
杨絮立刻将陈鱼给扯了过来,“等你爹找个合适的机会,鱼儿,答应娘,这分家的事儿可别说出去,知道吗,还有贤儿也是,不能告诉旁人。”
“恩,我知道。”
“娘,我不说。”陈仲贤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杨絮这才无可奈何的看向陈有生。
夜里,等孩子们都睡了,杨絮摸索着坐起来,同陈有生低低的商量着事情。
“孩儿她娘,都听你的。”陈有生坐在炕上。
杨絮叹了一口气,朝着他伸出手,握着陈有生的手喃喃道:“我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容易,咱们先看看,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咱们再说。”
“那你肚子里孩子的事儿,咱们——”陈有生紧紧的握住杨絮的手,粗粝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杨絮坐在炕上摩挲着自己的肚子,“这事儿咱们就先甭说了,这几日,我瞧着爹的心情不大好,家里的粮食也快不够了。”多一个孩子便是多一份口粮。
“恩,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这才一同睡下。
这厢,送走了苏清河,回来的路上,苏凝同陈永生并肩走着,看着趴在陈永生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儿子,不由伸手替他整理了衣裳。
“永生,你觉得二哥二嫂为人怎么样?”苏凝踢开路上的小石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晌午同陈鱼谈过话之后,她就觉得这孩子的心里有些执拗,万一听了自己的话,事情到最后却没有成,那孩子会不会——
陈永生瞥了一眼苏凝,见她心事重重的,便回道:“凝儿,二哥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二嫂也是个实在人,她们两口子在老陈家任劳任怨,尤其是二嫂——”
苏凝抬眸看向陈永生,希望他能解释解释。
原来这杨絮的娘家就在和邱山另外一头的杨家村,家里头除了爹娘外,还有两个弟弟,杨絮是家中的长姐,为了能让爹娘和两个弟弟吃饱点,不被饿死,遂在十二年前,用了二百斤粮食同老陈家换了亲。
杨家村可比陈家村穷多了,拢共就几十户人家,但村里头物产根本就比不上陈家村,地里头不适合种水稻,常年累月吃的都是红薯和土豆,且一亩地的产量也不多。
家里头但凡有男丁的都去了镇子上做苦工,挣点嚼头,能搬走的都搬了。
听到这儿,苏凝有些感慨,怪不得的在老陈家,杨絮连说话都不敢说,原来是因为这样。
“鱼儿那孩子是个懂事儿的,她就是不愿意看她奶这般欺负她娘,这才来问咱们分家的事儿。”陈永生压低了声音,双眸有些幽深。
“这事儿你知道?”苏凝忍不住拔高了些声音,她还以为陈永生并不知道。
肩膀上的陈仲怀不安的扭了扭身子,陈永生拍了拍他的屁股,瞅了一眼苏凝,苏凝立刻捂着嘴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事儿,你说那孩子会不会做傻事儿,我怕他们分不了家,将来有可能会——”
“不会的,二哥二嫂虽然在家里不敢反抗爹娘,但还是疼爱孩子的,你就甭担心这些了。”陈永生道。
不知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让她不由得十分信服。
“恩,我听你的,眼下咱们最要紧的是你养好伤,明儿个咱们去趟同济堂,将那鼠尾草给卖了,你的药再买些回来,然后——”苏凝正叭叭叭的说着话。
一抬眸见着陈永生突然停住脚步站在自己跟前,吓了一跳,“你做什么突然停下来?”
皓月当空,陈永生的硬朗的脸颊一半隐在黑暗中,那双眸子却烨烨生辉。
四目相对,陈永生一低头便直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苏凝僵在原地,红唇上的触感让她的心里产生一丝丝温暖,不由自主伸出手住了他的腰,微微踮起了脚尖,浅浅的回应着他。
陈永生的双眸闪过一丝喜悦,原本还担心着她会不会反感自己,可这会儿却得到了她的回应,如同得到了鼓励一般,加深了这个吻。
就在二人你侬我侬的时候,陈仲怀突然悠悠转醒过来,揉了揉双眸,睡眼惺忪道:“爹爹,我们为什么站在家门口,不进去?”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的苏凝和陈永生外焦里嫩,二人迅速的分开之后,推门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