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氏坐着,陈如英则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她身边,她不发话,哪怕是边上有凳子,陈如英也不敢坐下。
“今年多大了?”苏凝抿了一口茶水问道。
陈如英还没回话,边上的大周氏抢先替她回答:“都十六了,吃了咱们老陈家多少米,大字儿不识一个,只进不出的玩意儿!”
说着说着竟然又要同陈如英动手。
这还是在外面便如此,那在老陈家,可见——
苏凝不想管,可不得不管一管。
“哎呀,老婆子今日来也是想问一问,你们府上还缺不缺人,要我说,不如将她领了回去做个洒扫丫头,每月给她一吊钱就行,或者让永生给她在京城里找个好人家——
大周氏巴拉巴拉说着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苏凝与秦誉芳的脸色都变了。
秦誉芳冷笑,见茶盏轻叩在小桌子上,啐了一口:“老妪婆好大的脸,还一吊钱,当我女儿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不把自家孙女当人看,别来乌糟我们家,再敢混说话,老娘将你打出去,你信不信!”
秦誉芳说着,卷起了衣袖,抄起廊下放着的扫帚就走了过来。
那架势哪里像是开玩笑。
大周氏想高喝,却被苏凝一个茶碗砸在了脚面上,“大周氏,这些年你倒是过的滋润,别忘了当年的事情,好日子若是想过到头,我今儿个就成全你,索性咱们难得回陈家村一趟,想来同陈田说几句话,也不是不能办了你们老陈家。”
苏凝横眉冷竖,虽说是坐着,可是那气势唬人的很。
这些年,在京城里住着,苏凝身上的气质早已不似当年。
大周氏被她们二人给骇住,白胖的脸上,横肉颤了三分,眼珠子一转,拉着陈如英往前一站,“哎呀,是老婆子我说错了,她爷出门交代了,说是看在咱们当年的情分上,托你给如英这丫头找户好人家,是我一时想岔了,人老了,糊涂了,你们瞧我这嘴!”
说着,啪啪打着自己的嘴。
陈如今更惊着了,这话可与来的时候说的不一样,来的时候,奶说要将自己个卖到三婶儿的府上,说是跟着三婶儿吃香的喝辣的,在三婶儿家里做活儿,不仅能领月钱,还能攀到贵公子。
她不想被卖,也不想去攀扯那些富贵人家。
当年她娘的教训,她是半点都不敢忘记的,这也是为何陈如英这些年为何老老实实任由大周氏磋磨。
就当大周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的话,陈如英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的朝着苏凝跪了下去。
“夫人,我、我不愿、不愿去您府上做工,奶说的不是我想说的话。”如夏夜的蚊子在耳边嗡嗡,虽然声音小,但还是有迹可循。
大周氏一听这陈如英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驳自己,气得手一扬,就要朝她打去。
苏凝再次出声:“你再敢撒泼就给我滚出去。”
大周氏被骇的愣了一下,嘴里咕噜咕噜着什么,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她们,心里却是高兴的,至少苏凝这个样子,肯定是要管了。
只要她管就好,反正陈如英就是赔钱货,她才不管她以后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只要礼钱到了自己手里,完成了老头子交代的事情,她也好交差。
苏凝看着陈如英,依旧冷着一张脸,也不让她起身,方才这丫头喊自己夫人,可见知道黑白,不是个胡搅蛮缠的。
能认清现状的人,她倒是能愿意帮一把的。
“既然她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你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苏凝瞥了一眼自家母亲,让她将扫帚放下。
秦誉芳气得摔了扫帚,转身去了厨房。
陈如英听闻苏凝问话,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又抬头去看大周氏的脸色,这会儿不敢再答话了,可是若是这个时候不说,恐怕,恐怕日后都没机会了。
陈如英视死如归般朝着苏凝磕了一个头,院子里都是鹅卵石,这一磕下去,额头上便是青红一片。
“夫人,我、我今年十六,奶托人给我寻了亲事儿,好的人家嫌我们家从前糟烂事儿,怕我也和我娘一样心肠歹毒,所以并不喜我,差一点的人家,我奶看不上,说是聘礼给的不多,所以——”后面的话,陈如英没有说出来,因为大周氏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似得。
苏凝自然看到了大周氏要吃人的样子,也难为这陈如英自个是个明白人。
轻咳一声,提醒大周氏不要裹乱。
大周氏努力忍着坐在一旁没动,但耳朵却竖起来,一字不落的将苏凝的话听了进去。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陈如英灰蒙蒙的眼睛里有闪现出一抹亮光,可很快又黯了下去。
“你自己想吧,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苏凝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碗陈皮水,也不催她。
陈如英咬着唇,好半晌才开口道:“前段日子在棉花厂里做工,里面有个嫂子说她家有个兄弟可——”
“那人不成,家里没有半亩地,在云水镇租赁的房子,还想白日做梦娶媳妇,他不行!”大周氏出言打断。
陈如英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可苏凝看的出来,这陈如英显然是愿意的,否则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事儿,无非是大周氏不肯松口。
“你真愿意嫁给他?”
陈如英点了点头,后背就受了大周氏一巴掌,痛的她匍匐在地,豆大的泪水滴落在鹅卵石上。
大周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那个后生家里没房没田,你个赔钱货巴巴的贴过去,以后是想被他卖了贴补家用吗,若真如此,老娘直接将你卖到窑子去。”
陈如英哭了,哭声如同被抛弃的小猫儿似得。
苏凝揉了揉鬓角,“你奶要多少聘礼?”
“五两银子,王大哥他凑得三两。”陈如英如实道。
大周氏也开了口:“他若是真拿的出五两银子,你嫁便嫁了,从此以后与咱们老陈家便再没了干系,逢年过节,我也不指望你扯一尺布,提肉回来。”
陈如英止住了哭声,忽的跪坐起身,朝着苏凝又磕了一个响头,“夫人,我、我知道我没脸同您借银子,这个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唯一信物,我愿意用这个抵押,等日后赚了银钱,定然来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