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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妮不由想起两年前卫平醉得不醒人事的那个夜晚,慌忙说道:“公子,你不能喝!”
卫平摆了摆手,道:“没事。”
两年前,他正是因为醉酒才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他平时滴酒不沾。但是他对自己的酒量颇为自信,何况这个年代的酒度数都不高。很快,就有侍女搬来一只酒坛。卫平一巴掌拍开封泥,端起坛子,仰头便灌。
琥珀色的酒浆倾倒进卫平嘴里,溅起的酒液打湿了他的前襟,店堂里弥漫起阵阵酒香。
“好!”刘渊忍不住抚掌大叫,自己也拎起一只酒坛,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咣当”“咣当”,两只酒坛几乎同时被摔碎在地上,刘渊使劲擦了一把嘴角的酒渍,哈哈大笑道:“痛快!卫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说着话,他一指王弥,道:“卫公子,这位王公子是我的好兄弟,他今天就要返回东莱。刘某正愁没有合适的礼物相送,难得王公子看中了你的婢女。不知卫公子可肯割爱?”
冬妮小脸顿时吓得煞白,慌忙跪了下来,叩首道:“婢子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卫平初时已经动了疑心,此刻见了冬妮的反应倒是有些奇怪。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却无暇细问,一伸手便将冬妮拉了起来,顺手揽进怀里,冷笑道:“听见没有,她是卫某的女人,卫某是不会把她交给其他人的!你的这位姓王的兄弟,现在可以滚了!”
王弥见卫平丝毫不给面子,终于按捺不住,“呛啷”一声,竟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王济一把按住王弥的手,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卫公子是太尉贾大人的女婿。”
王弥神色一呆,这一剑刺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竟愣在当场。都说卫记酒楼生意好,菜肴新奇,但在他们这些士族子弟眼中,不过是家商贾罢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酒楼的东主居然是贾充的女婿。京城中果然藏龙卧虎,任何人都小窥不得,他这一次真是撞到了铁板,出大糗了。
刘渊却没有听到王济对王弥说了些什么,他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又笑了起来,拱手道:“卫公子,刘某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你说吧,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
卫平放声大笑,忽然朝着门外一指,冷冷地说道:“刘公子果然财大气粗,只是本店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人物。诸位的生意,卫某不做了,请吧!”
刘渊并不太清楚卫平的背景,但却清楚,一个小小的酒楼主人,既然认识王济,却依旧不给面子,显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是个外表粗豪,心细如发的人,虽然憋了一肚子火,此时也只有忍着,反而陪起笑脸,说道:“卫公子,左右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何必伤了大家的和气。若是卫公子肯割爱,刘某回头便命人从族中挑四位美人送到公子府上。如何?”
尊卑有别,在这样一个年代,不要说婢女,就连一个侍妾,也同样没有任何尊严,都是可以随便用来交换和买卖的商品,关键就看你开出的条件能不能令对方满足。刘渊可想不明白卫平为什么要维护一个传菜的婢女,难道就是因为她脸蛋生得漂亮?要说漂亮的话,他身为左部帅的公子,整个匈奴左部几万个女人可以任他挑选。上次送了两个羯族少女给李憙,就足以让李憙在朝堂上帮他讲话了。这次他下血本,送四个给卫平,难道还换不回一个婢女?这时候的刘渊,已经不单单是为了王弥,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有斗气的成分在里面。
卫平却只说了一个字:“滚!”
刘渊脸色终于彻底垮了下来,两只拳头捏得啪啪作响。不过,让他公然出手抢走这个婢女,他还没这个胆子。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他虽然在城里行动自由,却是人质的身份。朝中有不少人对他大加赞赏,但也有不少人在盯着他的过错。一旦授人以柄,后果不堪设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刘渊抓起锦袍,便准备披衣离开。
王济呵呵笑着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元海兄,王弥老弟,君子不夺人所好,二位怎可强人所难?”又朝卫平施了一礼,道:“卫公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王某当饮一大觚,代元海兄和王弥老弟给你赔罪。还望看王某薄面,这事就此揭过吧。”
说完,他果真先饮了满满一大杯,这才笑吟吟地看着卫平。
卫平知道他是司马炎的女婿,平时也深得司马炎的信赖,倒是不好太拂他的面子。而且今天的情形跟他上次讨要红烧肉的做法不同,上次卫平起初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并且红烧肉的做法事关酒楼的生计,却是不能随意公开的。今天为了冬妮,卫平的态度强硬若斯,已经足够了。如果再闹下去,就有些过了。
想到这里,卫平双手一抱拳,大声说道:“既然驸马爷发了话,卫某便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不过,今天的菜价要翻一倍,权当给我的女人压惊。你们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请走人!”
刘渊是个好面子的人,哪里会因为店家突然单方面涨价就一走了之,不由大笑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今天的事就权当没有发生过。菜价多少,自然是你卫公子说了算!”
卫平哼了一声,这才拥着冬妮,转身离开了这个雅间。
王弥赶紧还剑入鞘,满脸尴尬地说道:“驸马爷,元海兄,小子鲁莽,倒叫诸位受累了。”
刘渊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你我本是兄弟,何出此言!”
“好!”王济抚掌道,“敢跟贾太尉的爱婿据理力争,不愧是义薄云天的刘元海!”
贾充不仅是卫平的老丈人,也是太子司马衷的老丈人,还是齐王司马攸的老丈人。不过,因为李婉的缘故,司马攸跟贾充的翁婿之情其实很淡,甚至还对他有些许不满。王济和司马攸相交甚厚,对贾充也是素为不喜。当然,这里面更有一个深层次的内幕。司马衷有些呆傻,而司马攸颇有名望,所以朝堂上常有人提议由司马攸取代司马衷的太子之位。
司马衷和司马攸都是贾充的女婿,但从贾充对李婉、郭槐的不同态度,就可以看出贾充对司马衷和司马攸的态度。贾充是司马炎的近臣,他说的话往往能够左右司马炎的决策。王济支持司马攸,当然就希望能够给贾充多树强敌。贾充的强敌多了,自然有人会在司马炎面前说他的坏话,久而久之,或许就能令贾充失去司马炎的信任。
王济故意点明卫平的身份,其实就是想把刘渊引向贾充的对立面。刘渊虽然只是个人质,但他背后站着匈奴左部甚至整个匈奴五部,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强大力量。
哪知道,刘渊听说卫平竟然是贾充的女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京城中谁不知道当朝太尉贾充是个典型的小人,他刘渊却不小心得罪了贾充的女婿,那还得了?刘渊已经在暗自盘算,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向卫平赔罪,好消除影响。
…
此时,卫平已经下了楼梯。一到楼下,他便松开冬妮,沉着脸,一言不发,朝着那个小院走去。冬妮知道自己今天闯下了大祸,也不敢吭声,低着头,双手紧攥着衣角,跟在卫平身后。
小院中,独孤兰和骨儿朵仍在练箭。洛阳城虽然繁华,但是对草原儿女来说,整天呆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天井里,未免有些憋闷。比试箭法,或许就是她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了。
看到卫平脸色不对,独孤兰慌忙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卫平摆了摆手,道:“你们不是想去郊外跑马场吗?那就赶紧走吧,在天黑关城门之前回来就行。”又道:“冬妮,进来,我有话问你!”
秃发慕雅恰巧带着独孤蛮进来,看到卫平站在院子里,刚想上前见礼,却被独孤兰一把拉住,小声说道:“娘,老爷准许我们去郊外跑马,赶紧走吧。”
独孤兰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已经猜到卫平有什么紧要的事需单独和冬妮商量,哪敢让母亲留在这里碍眼。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认可了自己作为卫平侍婢的事实,何况她们一家现在都是仰卫平的鼻息求生,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她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独孤蛮却兴奋地拍起了巴掌,连声喊道:“跑马去啰,跑马去啰。”
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家伙,冬妮并没有向平时那样摸摸那个光溜溜的小脑袋,而是一脸忐忑地走进了里屋。她看得出来,今天那个雅间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而卫平为了她,却把那一屋子的人都给得罪了。这要是给主子惹来什么祸端,那就万死莫赎了。不过,想到卫平公然称自己是他的女人,冬妮心里又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对卫平把她叫进里屋,隐隐又多了几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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