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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预拱了拱手,问道:“不知老将军何时向皇上报的捷?”
王濬手捋白须,脸有得色地说道:“就在今日清晨。”
现在刚过正午,也就是说,王濬的奏章刚刚走了半日,杜预不由心情一松,连忙说道:“可否请老将军另遣快马,将那份奏章追回来?”
王濬不悦道:“为何?”
杜预原本还想给他留在面子,此时也只得苦笑着一指卫平,说道:“不瞒老将军,孙歆于数日前被这小家伙生擒,此刻已经解往洛阳去了。”
王濬在益州刺只任上一呆就是七年,当然不认识卫平。但是,杜预说的是生擒孙歆,而不是将孙歆斩首,这却假冒不了。所以,王濬虽然觉得卫平太年轻了一些,却也不会怀疑他说谎,顿时呆若木鸡,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追之无及矣!”
功劳人人都想要,王濬虽已年过七旬,却也要争上一争。在西陵城外大败孙歆的援军以后,王濬只是听部下传言,说孙歆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他便迫不及待地写好奏章,派快马送往洛阳。
本来,贾充坐镇襄阳,节制各部军马,应该起到上传下达的枢纽作用。如果王濬的捷报和押解孙歆的囚车都先送到贾充那里,自有贾充把关,辩明真伪再上奏司马炎。然而,因为贾充是主和派,司马炎又允许六路主帅有权越过贾充直接向他奏报。这样一来,无论是王濬的捷报还是杜预押解孙歆的队伍,都没有经过贾充,而是直奔洛阳,所以便闹出这样一出笑话。
事实上,王濬为了争这个头功,命令手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因此,他的人虽然出发得晚,却比囚车早一步到了洛阳。
当时,司马炎接到王濬的奏章,听闻他阵斩孙歆,龙颜大悦,正要下诏褒奖,忽听黄门来奏,说是杜预已差人将孙歆押解至宫门外。司马炎目瞪口呆,朝堂上的群臣也是唏嘘一片。好在司马炎的诏令还没有发出,否则更是一个大大的笑柄。司马炎恼怒之下,当即下旨将孙歆斩首号令。如果不是因为王濬贪功的一份奏章,孙歆尚可以从中保全一条性命,真是造化弄人。
…
这些都是几天以后发生的事,暂且按下不表。却说王濬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自觉无脸见人,进了江陵城之后便躲在杜预为他准备的行辕里,再不露面。
杜预倒是能够理解王濬的做法。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毕竟王濬年事已高,还能剩下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王濬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杜预却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老将军因此沉沦,不由主动登门拜访,劝道:“老将军不可牵延,当自行其事,直下建邺,立旷世之功!”
按照司马炎的规定,王濬到了荆州境内之后,应当接受杜预的指挥。但是,杜预非但没有对王濬指手划脚,反而主动提出由他独自行事,并且劝他尽早东进,等于是把立功的机会再一次让给了王濬。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再一次表明了杜预宽广的胸襟。
王濬的心眼却远远比不上杜预,对于孙歆的事依然耿耿于怀,忍不住说道:“昨天你说的那个生擒孙歆的小家伙,老夫还想再见一见,问个究竟。”
冷静下来之后,王濬反复思量,总觉得这样一个小小少年,怎么可能活捉孙歆那样的骁勇之将?或许那个少年所言也有什么不实之处,如果能够找出他话里的漏洞,倒也不失一次转机。其实,这还是他的侥幸心理在作怪。就算卫平的话里有什么不实之处,孙歆一个大活人总假不了。
杜预倒似早有远见,今天也把卫平带来了。听了王濬的要求,不由笑道:“那个小家伙就在门外,某唤他进来便是!”
卫平进了屋内,向两位老将军见礼已毕,这才拱手把自己生擒孙歆的过程说了一遍。不过,他却把云萝“****”他的那段省略了,只说自己以一手精湛的厨艺打动了孙歆,这才混到孙歆身边,伺机给孙歆下了点药,这才将孙歆擒住。
虽然按照卫平的说法,他并非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上取胜,但是能够潜入孙歆身边行事,这份胆略也足够令人惊叹了。王濬沉默了半晌,终于叹息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旋即,他又认真地看了卫平一眼,颔首道:“小家伙不简单啊!不知你是谁家的后生,现居何职?”
卫平慌忙拱手施了一礼,说道:“小子卫平对老将军也着实景仰得很!小子本是河东人氏,蒙皇上厚恩,赐爵闻喜亭侯,现在大都督麾下暂任参军!”
“河东人?姓卫?”这个年代消息闭塞,王濬又离京日久,京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他都不清楚,即便偶有家书,那也是谈论家中的事情,自然不会提到卫平,甚至也没有提到过卫记酒楼。卫平在洛阳是个小小的名人,在王濬这里却是个陌生的路人甲、路人乙。不过,王濬毕竟为官多年,对天下士族世家的情形也是非常熟悉,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又仔细打量了卫平一眼,问道:“伯玉是汝何人?”
卫平躬身道:“是小子的伯父。”
王濬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连连点头道:“难怪,难怪。”
忽然,站在王濬身侧的一员将领笑着说道:“老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卫公子不只是伯玉的侄儿,他还是大都督的爱婿!”
王濬一愣,沉声问道:“你是公闾的女婿?”
贾充和卫瓘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阵营,而看王濬刚才的态度,分明和卫瓘相善。很多时候,人们的态度都是非黑即白,非白即黑。卫平身为卫瓘的侄儿,却做了贾充的女婿,未免有些矛盾。其实,洛阳城中的许多人包括杜预在内,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有些愕然。但是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只不过王濬久在益州,乍听这个消息,还有些不适应罢了。
那员将领笑道:“老将军可还记得大都督向皇上所献之策?”
王濬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说道:“若非公闾之策,吴人的拦江铁锁,尚难破之!”
当时,吴人为了防备从益州顺江而下的晋朝水军,在长江上安放了许多铁链,又在江中埋设铁锥,用来阻止晋军的战船。后来,卫平劝贾充向司马炎进言,提出了以竹筏拔除铁锥、以火船烧毁铁链的策略。这次王濬顺江而下,就采纳了这条建议,果然奏效。因此,王濬对贾充的态度已经略有改观。毕竟他和贾充的分歧只在于不同的施政主张,并没有本质的利益冲突。
那员将领却说道:“老将军却不知道,这条妙计实乃眼前这位卫公子所献!”
卫平大吃一惊,忍不住抬头看向这名中年将领。知道他是贾充的女婿并不稀奇,但是,知道那条计策是他所献的却只有贾充和他自己,眼前这位将领又如何得知?要么他是为了抬高卫平而故意这样说,以致歪打正着,要么他就是贾充的绝对心腹!为了抬高卫平而夺走贾充的功劳,稍微明智点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看样子,还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可惜,卫平虽然时时出入贾府,但贾充却很少带他和自己的心腹见面,因而卫平一时也猜不出此人是谁。
王濬却已经瞪大眼睛,连声问道:“此计果是你所献?”
杜预同样是满脸的询问,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卫平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道:“确是小子所献!”
“难怪,难怪!”王濬轻轻抚掌,道,“若是如此,孙歆为你所擒,老夫再无怀疑!你帮老夫破解了这道难题,老夫真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老将军言重了。”卫平一时无语。历史上这个年代发生的许多事情,卫平都不知道,但是真正破解吴人铁锁横江的人就是王濬自己,这一点他却十分清楚。自己剽窃了别人的“专利”,发明人还要向他连声称谢,这世道还真是叫人无话可说啊!
王濬却挥了挥手,说道:“不过,老夫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可谢你这个小家伙,就请你这个小家伙随老夫同取建邺,立此旷世之功!”
卫平好不容易才混到杜预麾下,但杜预的任务只是攻取东吴的荆州。现在荆州已克,接下来,杜预的打算是继续南下,夺取交州和广州,而不是夺取建邺。此时的交州、广州都是蛮荒之地,在那里可以建立的战功,远不及攻取建邺。只是杜预心胸宽广,不喜争功。朝廷已经有多路军马直取建邺,他自然选择从大局出发。但是卫平却不同,他现在迫切需要立下更大的功劳。
王濬的话正中卫平的下怀,他慌忙拱手道:“小子遵命,小子愿为前驱!”
杜预却笑道:“小家伙,你那五百人恐怕难成大事。本帅再助你五百精兵,如何?”
王濬也笑道:“老夫别的没有,就助你两条楼船吧!”又道:“不过,你想当这个前驱,却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