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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预却笑嘻嘻地看着卫平,问道:“你真要向本帅挑战?”
卫平咬牙道:“不错!”
杜预哈哈大笑道:“你还真会挑对手!你难道不知道,本帅便是你说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戚子弟?”
卫平慌忙说道:“大将军恕罪,卫某绝对没有取笑大将军的意思。”
杜预摆了摆手,道:“取笑也无妨,本帅确实不通武艺,你向本帅挑战,却是找对人了。本帅甚至连骑马都不会,这场挑战,你赢了。”
古代人讲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其中射便是射箭,御便是骑马,这也是读书人需要掌握的六项基本技能。卫平第一眼看到杜预时,杜预正在读书,所以下意识认为杜预必定通晓六艺。何况杜预还是镇南大将军,统率数万大军,必然武艺精通。哪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卫平不禁目瞪口呆。
杜预却已经话锋一转,说道:“小家伙,你等养好了伤,还是赶紧回到公闾身边吧。本帅不日将统兵南下,此乃大势所趋,公闾是阻止不了的。你也不要替公闾担任耳目,还是早点劝劝他,莫要再做无谓之争!”
公闾是贾充的字,杜预没有称呼他的官职,而直呼其字,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毕竟贾充虽然不直接指挥作战,但是却有节制诸军的职权。现今他打了贾充的女婿,再不表示一下友好的态度,只怕将来会受到贾充的为难。何况杜预心胸本来宽阔,被独孤兰顶撞了几句都没有生气,这点姿态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卫平不由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杜预好像总是在针对他、为难他,原来他是受了贾充的“拖累”。想到这里,卫平不由苦笑道:“大将军莫非是担心我家岳父大人会阻止你进军?”
杜预摇了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公闾免不了会上书皇上,请皇上罢兵。公闾深得皇上信任,难免会被他说动。本帅是担心功亏一篑啊!”
卫平眼珠一转,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却不想牵动伤口,忍不住“噢”了一声,这才紧皱着眉头说道:“大将军不想功亏一篑,更应该把卫某留下了。”
杜预奇道:“这是何故?”
卫平想笑,但屁股上的伤势又疼痛得很,脸上的表情未免有些怪异,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坚定:“大将军若是不想功亏一篑,唯有将卫某摆到最前一线!岳父大人心念卫某的安危,在卫某没有回到看视线之内时,卫某想来,他是不会轻言退兵的!”
“这个……”杜预不禁沉吟起来。贾充是个小人,小人当然都是以私利为重。如果在战争胜负和自己女婿安危这两方面做出选择,贾充自然会选择自己的女婿。只是用贾充的女婿来要挟贾充,那他杜预岂不是也成了小人。而且打仗毕竟不是儿戏,万一卫平在前线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又如何向贾充交代?
卫平看到杜预迟疑起来,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不由心情放松,屁股也不觉得那么痛了,连忙说道:“大将军,卫某堂堂七尺男儿,正当报国之时。若蒙将军不弃,愿为前驱!”
杜预本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且慢慢养伤,待本帅再从长计议。”
…
卫平到底年轻,而且镇南大将军府的金创药也很有奇效。三天后,他的伤便已经没有大碍,也能够下地走动了。只是伤得不是地方,睡觉只能趴着,也不能坐,让他痛苦不堪。也是他平时总喜欢打贾午的屁股,这回算是挨了报应。
这一日,他正在偏厅闲步,忽见管定走了过来,拱手道:“小侯爷,大将军有请!”
同样是个“请”字,管定的态度今天恭敬了许多。管定毕竟是个武人,敬佩的就是硬汉子。很显然,那天卫平代林盛等人受刑的表现落在他眼里,已经彻底打动了他。
这一次,前厅里已经不再只有杜预一个人了,数十名文官武将分列两边。看到卫平进来,杜预朝着武将队伍中第一个位置一指,说道:“贤侄,请坐!”
听到杜预称呼他“贤侄”,卫平不觉一怔。杜预是司马炎的姑父,他却是司马衷的连襟,这样算起来,杜预比他长了两辈,岂不是有些乱了辈份。当然,严格说起来,司马攸也是他的连襟,而杜预同样是司马攸的姑父,这么算的话,好像辈份又没有问题了。总之,皇室的辈份原本就算不清楚,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看到摆在面前的蒲团,卫平不由苦笑道:“禀大将军,小子还是站着吧。”
大厅里顿时传来一阵轻笑。显然,知道卫平挨过军棍的却不在少数。不过卫平听得出来,这笑声还是善意的。且不管自己挨了这十下军棍能不能得到那些武将的认同,只听杜预刚才那声“贤侄”,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会嗤笑、为难自己。卫平忽然觉得,杜预这声“贤侄”也不是随便叫的,或许另有深意也说不定。
他却不知道,杜预称他一声“贤侄”,跟贾充这边半分关系都没有,全是看了卫瓘的面子。当年,杜预、卫瓘同在曹魏任职,并且都参加了讨伐西蜀的战争。两人性情相投,又都身居高位,平时来往虽然不多,却早将对面引为同路之人,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杜预称呼卫平一声“贤侄”,自在情理之中。
当然,杜预这样称呼也有自己的用意。一来,表明自己已经答应了卫平的请求。二来,也是希望卫平站稳立场。殊不知,卫平和自己的那位伯父卫瓘之间的关系已经越走越远了。
这时,坐在上首的杜预也想起了卫平的尴尬,不由笑道:“来人,取锦榻来。”
卫平没想到杜预对自己还真是好,能让自己趴着参加这场战前议事,不由连连拱手道:“多谢大将军!”
杜预点了点头,面色忽然一正,大声说道:“如今,朝廷大军六路压境,吴人首尾难顾。我以巴、汉奇兵,击其空虚。只要令其一处倾坏,其必上下震荡。千里之国,唾手可得!”顿了顿,他沉声喝道:“樊显何在!”
只见卫平身旁一员将领应声而出,叉手道:“末将在!”
杜预拔出一支令箭,传令道:“樊显,本帅命你率兵一万,沿江西上,限七日内拿下西陵!逾期不克者,军法从事!”
“末将得令!”那樊显大喝一声,接了令箭,转身便匆匆出了大厅。
西陵位于东吴南荆州宜都郡,是整个东吴西边的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一旦晋军攻克了西陵,就可以接应沿江而下的王濬等路军马。早在去年杜预接任镇南大将军时,便着手进行了攻打西陵的部署。
当时,适逢东吴大将陆抗病故,孙皓派遣另一员名将张政前来接掌西陵。杜预趁着张政新至,立足未稳,发动了一次突袭。仓促应战的张政果然大败,退回了西陵,凭城固守。当时,杜预也只是想挫一挫张政的锐气,为以后攻打西陵创造一些便利。却不料被他探听到一个消息,张政害怕被孙皓问罪,隐瞒了败绩。
杜预知道孙皓生性多疑,便派人将西陵之战中抓获的俘虏送到了建邺。孙皓见状,果然大怒,派人召回了名将张政,却让刘宪接掌了西陵。大敌当前,临阵易帅,本就容易导致军心动荡。而刘宪的能力又远远逊色于张政,东吴在西边的重镇自然是岌岌可危了。这也可以看出杜预的深谋远虑。
对于杜预很早就做的这些作战准备,卫平并不清楚。但是,杜预能够分兵接应王濬,并不独自贪功,这份大局观,着实令卫平深为敬佩。
当然,杜预并没有忘记司马炎交给他的主要任务,夺取东吴的南荆州。待樊显出去之后,杜预又抽出三支令箭,道:“管定、伍巢、周旨,听令!”
三员将领应声而出,齐声道:“末将在!”
这三人都是杜预麾下的牙门将,第五品的官职。其中,管定跟卫平打的交道最多,彼此早已熟悉。而卫平闻名已久的却是周旨,因为他是《三国演义》中有名的人物。
可是,还没等卫平仔细看一下周旨长什么模样,就听杜预继续说道:“尔等各率八百精兵,寻机渡江,潜于乐乡周边。白日大张旗帜,夜晚多燃火把,偷袭乐乡各处,以丧吴人之胆!”言罢又道:“若是本帅所料不差,吴督孙歆必往迎击王老将军。候孙歆兵败,尔等可趁乱夺取乐乡城!”
卫平这才明白,杜预派人接应王濬也并非全是出于公心,他正要利用王濬吸引孙歆主动出击,好夺取乐乡城。乐乡紧挨着江陵,乐乡一破,江陵必不可守,整个东吴西部将全线溃败。这杜预果然好算计,当的老奸巨滑四个字!
那边,杜预调兵已毕,沉声道:“其余诸将,随本帅直趋江陵北岸下寨!”
卫平一听,慌忙说道:“禀大将军,卫某还未有分派。”